岁月神偷
爆哭😢（为什么不过
别上升
今日最最最重要，希望王俊凯生日快乐永远快乐❀
来自 @太孤单 的点梗
养成（8岁年龄差）+双暗恋+虐（？）+HE
4.6w+ 废话一堆挑个空余的时间慢慢看
青年路小学的下课铃声终于响了。
王俊凯掐灭了烟屁股扔到粗粝的水泥地面上，抬起脚一碾，随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口香糖往嘴里一扔，手插着夹克外套的口袋就往家长聚集的校门口走去。
终于下课的小学生背着厚重的书包往外狂奔，王俊凯避开跌跌撞撞的低年级小孩，站在校门一角，眼神不自觉落在远处稍微高一点的身影上。
易烊千玺沉默寡言地走在放学人群的最后，抬起头时看见爸爸的徒弟，王俊凯正在等他。
王俊凯等到他出来，正好要吐掉了嘴里的口香糖，薄荷味已经压住了尼古丁，他微微笑着伸出手：“有没有纸巾？”
面相干净的小男孩皱着眉头，从书包侧边掏出没有开过一包餐巾纸，打开抽了一张放到王俊凯手上。
包裹着口香糖的餐巾纸以一个完美的弧度落到一边的垃圾桶上，正中目标，王俊凯高兴得吹了一声口哨。
回过头扯了扯易烊千玺的书包：“给我吧。”
掂起来还有点重，现在的小学生学习压力真大，王俊凯暗自感叹。
躲开他的手，易烊千玺抓着书包带，问了一句：“我爸呢？”
这话像是一个开关，王俊凯的嬉笑僵在了嘴角，嚼过的口香糖从喉咙处往上泛着甜，他咽了口口水，重新勾起嘴角。
“先来我家吃顿饭就告诉你呗。”
易烊千玺终年冷冻的脸上总算露出了类似鄙夷的表情：“你做的饭能吃？”
王俊凯拍了一把他的后脑勺：“我叫外卖不行啊！”
嘟嘟囔囔的反驳被吞了下去，易烊千玺无语地看了他一眼，要是去吃王俊凯家吃他做的饭，不如就在麦当劳解决算了。
不过他并打算就吃饭这件事和他多做纠缠，抬了抬下巴指着前面，王俊凯便往前走了，易烊千玺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最后叫了两条街以外的肯德基，从那儿经过时易烊千玺就看了两眼，有种预感今天的晚餐可能是这个，可王俊凯走在前头，脚步不停，他也不提晚饭到底吃什么，有自己主见。
看着花了九块钱送来的全家桶，易烊千玺吃了一根玉米之后就食之无味了。
王俊凯啃着吮指原味鸡，沾着油光的手指指向剩余的一大桶晚餐：“吃啊！多吃点！”
易烊千玺咬着可乐吸管，漫不经心答道：“我爸以前不让我吃，所以习惯了，有些腻味，没啥胃口，你有什么话要说？”
王俊凯粗鲁地拿手背抹了嘴，把阻隔两人交流视线的屏障挪开，空出一大片位置，他从沙发上拿来一份文件。
从自己这边推到易烊千玺面前，示意他打开。
解开封住牛皮纸袋的细绳，易烊千玺把材料抽了出来，最先跃入眼里的，是硕大的标题“监护权变更协议”。
想要继续把纸拿出来的动作止住，易烊千玺抬起头看了王俊凯一眼，把材料放在桌上，问：“什么意思？”
王俊凯抿着唇，双手紧握成拳放在桌子上，表情严肃：“接下来我跟你说的事情你可能不信但是无论如何，听我说完。”
空气凝滞了约莫几秒，随后易烊千玺点了点头，吸了一口可乐，随后把杯子移到了一边。
“老师他，牺牲了。”
王俊凯平静地丢下一枚炸弹，眼神执拗地追着易烊千玺，却未曾从他脸上看到任何类似震惊与悲伤的情绪。
过了好久，易烊千玺才喃喃自语：“……我就知道……”
他低着头，很好地掩藏住了面部神色，实际上他也没有任何表情，眼神低垂，落到地面，这句话说完后就沉默无语了。
“监护权变更协议是老师生前托人办的，他好像能预知三个月以后的事情，你说巧不巧？”王俊凯扯起一边嘴角勉强笑着，企图用一些轻松的话语来安慰面前这个看起来似乎有点儿不太开心的男孩。
易烊千玺依旧沉默，软软的头发贴着耳边，手指曲着，略有些用力地扣着椅凳。
过了许久，久到王俊凯都以为他是不是震惊到晕厥过去了，易烊千玺却忽然抬起头，问：“以后我俩一起生活了是吗？”
突如其来的话题转折搞得王俊凯莫名其妙，他下意识地接着易烊千玺的话，微点着头：“是，是这样的。你也知道，你妈妈她……”
易烊千玺打断他，站起来背上自己的书包：“哪个是我的房间？”
全部由他牵引了去，王俊凯背过身指着小走廊最里面的一间：“那儿。”
拖鞋啪嗒啪嗒踩着地板，王俊凯盯着他不怎么高大的背影，恍然间涌起一股不适，快要冲破喉间时易烊千玺回过头：“明天毕业了，你会去的吧？”
哦对了，六月底了，这孩子明天就要从小学毕业了。
“会，会的。”
房门被轻轻关了上，门口处声控灯的温柔灯光终归陷入了寂静黑暗里。
王俊凯想，他都不难过的吗？
还要回局里去处理剩下来的事，“老师的牺牲”是他说的，队里其他人并不认同，他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已经七点多了，临出门前他敲了敲易烊千玺的房门，他没上锁，王俊凯自作主张地进了去，发现他坐在书桌边安静地写着日记。
听见他进来，易烊千玺不着痕迹地用手臂挡住了日记本上的内容，抬起头问他：“还有什么事吗？”
想偷看没看成，王俊凯撇撇嘴，把钥匙别到腰间，稀稀拉拉一阵碰撞的声响，他想要不要摸摸他的头稍微安慰一下，可易烊千玺看起来比他还要冷静，于是把手背在了身后，紧紧抓着。
“晚上我还要去上班，早点睡。”
“哦，知道了。”
“明天要我送你吗？”以前老师忙的时候总会把易烊千玺送到徒弟家来让他帮忙照顾几天，虽然这儿离他的学校也不远，可王俊凯担心易烊千玺憋着情绪不言不语，回头再在上学路上精神恍惚出什么事情。
易烊千玺迅速地摇着头：“不用。你明天记得来参加毕业会就行。”
这个十二岁的小孩是不是有些过于镇定了？犹豫了半晌，在退出他房间前王俊凯还是说了一句：“别太难过。”
没有任何回应。
他叹口气，到楼下的时候卖馄饨的老头已经摆起了夜摊，他早上还要来卖豆浆油条的。
“老李啊！”他喊了忙碌的老头一句。
老李头没理他，给刚盛出来的一碗馄饨加着调料，隔壁六中穿着校服刚下课的女学生正直勾勾地盯着香喷喷的晚饭。
王俊凯也不恼，看了眼表还有时间。
等把馄饨双手递出去了，老李才回过头剜了王俊凯一眼：“没大没小！”
王俊凯笑嘻嘻地走上去，熟人一般勾着老李：“咱俩谁跟谁啊！”
他从警校毕业刚搬来这儿就和楼下各种老头老太混熟了，这会儿都住了小三年了，大家自然也拿他当自家小孩看着。
“又去上夜班啊，”老李挣脱开他，继续下馄饨，忙里偷闲看了他一眼，桃花眸下一片青，“这是熬了几个夜啊，年轻身体也不能这么折腾。”
王俊凯满不在乎地笑着，时间是真的要来不及了，他赶紧说道：“你明儿早上卖豆浆喊大声点儿，家里一小孩怕睡死了回头上学再迟到。”
老李抬头看了眼三楼，几下便想明白了：“又是你老师的儿子啊？”
也不等王俊凯点头，他又说道：“你们老师怎么这么忙啊，回回都把自己孩子扔给你，不说算爸，你这都能当做半个叔了。”
王俊凯低头笑着，抬手揉了揉眼睛，揉出了忽然进眼的沙粒：“这孩子以后归我了。”
“……”老李一愣，手抖着多撒了两勺盐。
他是知道王俊凯职业的，也多次听到他在大家面前十分自豪地提起他的老师，易海仁。
这京渝城里曾经引起轰动的大人物。
七点多，夕阳落，暮色四合，月上梢头，老李叹口气继续自己的工作，只是点头：“知道啦，你快去上班。”
王俊凯拍了拍他的背：“谢啦。”
迈开长腿往川流不息的人群里走去，华灯初上，细碎的光影与皎洁月色交相辉映，悦动的音符从路边餐馆酒吧里泻出，鸣笛声在城市主干道路上你来我往。
热闹城市里的人按着自己的生活节奏不断往前走着，你有你的苦难挫折，我有我的难言之隐，无人在意更无人愿意去聆听一角的叹息与哭泣。
王俊凯回到局里，队长和副队正吵得不可开交。
实习同期的朋友韩图见他来了，赶紧把王俊凯拉到办公厅的一角，指了指队长办公室，听见里面传出一阵激烈的争吵声。
“副队又在和刑队谈易队的事情。”
刑峥是整个京渝市的公安总队队长，易海仁是京渝分局的队长，而谢常青是京渝分局的副队。
王俊凯皱着眉，眉眼之间明显的不耐烦，他推开韩图往更衣室走，下班去接易烊千玺的时候换了便衣，生怕吓着一群小学生。
韩图跟上去，靠着门板，一边看王俊凯换衣服一边抱着手臂分享最新消息：“听说想以因公殉职给易队批准为烈士，但是上面压着不让，听说好像连送行仪式都没有。”
“你说什么！”王俊凯衣服脱到一半，过于震惊地转过来看着韩图，手臂卡在长袖T恤里。
韩图走过来，把略高于他一头的王俊凯往下拉了拉，压低了声音：“你不是知道那份突然寄到局里的资料么，听说，我只是听说啊，”韩图睁大眼睛表示自己无辜，真的不知情，“谢常青不知道又从哪里搞到了易队受贿的证据。”
“胡说八道！”王俊凯捶着铝制的柜子，气得满脸通红。
韩图赶紧拉住他的手：“你别冲动啊，”把他已经发红的拳头放嘴边吹了吹，“我只是听说嘛，也不知道是不是。但是啊，易队可能真的没有送行仪式了，刑队刚过来的时候是和我们这样说的。”
未等他说完王俊凯把手缩了回来，三两下换上警服，沉着脸就往外走，被韩图一把扯了回来：“你干嘛去？”
王俊凯：“去找谢常青。”
韩图急得跺脚，不放心又把他往回拉了一点：“别冲动啊！你也不想易队被污蔑乱扣帽子就不要这个时候去添乱嘛！现在可以肯定刑队是站在我们这边的，所以你先不要急嘛！”
受贿对于一名警察来说不是小事，更何况是已经做到京渝分局队长位置的易海仁，王俊凯是他的徒弟，自来到京渝区分局的第一天开始就跟着易海仁，所以他什么人品王俊凯自然清楚，他就是受不了那种莫须有的指控落到最敬重的老师身上。
更遑论老师现在已经不在了。
忽然就想起了易烊千玺，王俊凯红着眼睛，把韩图赶了出去，在他隔着门板大喊完几声“不要冲动”之后，世界终于安静了。
他吸了吸鼻子，拿出手机拨了家里的电话。
现在才八点，易烊千玺不至于睡觉。
他总是担心他，易烊千玺太过平静，那种状态不正常。他与他也相处过，小孩是比同龄人要沉默许多，但却不是任何情绪都没有的怪人，喜怒哀乐的幅度小了一点而已，慢热了一点而已。
父亲去世这样的打击却好像击不倒他，王俊凯也不是就盼着他精神崩溃呢，只是他这个二十岁的大人一想起这令人惋惜痛心的事情都难以自控，易烊千玺这个十二岁的孩子却始终从容，好像早就能预料到这件事一般，不哭不闹，只是接受。
电话响了好几声没人接，王俊凯的心立马就揪了起来，又连续打了两个还是这样。手脚有些忙乱地打了老李的电话。
老李那边正忙着，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扯着嗓子骂：“忙着呢！宵夜会给你留的！催什么催！”
“您帮我看看北边那个房间有没有灯亮！”王俊凯的语气听起来十分焦急。
老李听出了事态紧急，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朝客人赔着笑：“您等一会儿。”
绕过花坛到楼房北边的时候抬起头看三楼，方格子里一片黑暗。
他沉着声音：“小孩睡了吧，没开灯。”
“您赶紧上楼去敲门！”王俊凯腾地站起来，心跳不断加快。
“好好好，你别急，我这就去。”最后还是跟客人道了歉，顺带叫旁边卖古玩杂物的老顾看着自己的铺子，拖着一把老骨头赶紧上楼。
老顾和老李是一起摆摊的多年好友了，挥着手让他赶紧上去，叫住了要离开的客人：“别走啊，我给你下。”
说着，熟练地加着调料，搞小了火把馄饨盛出锅。
老李啪啪大力拍着门，也不管会不会吵到隔壁的住户了，大声喊着：“孩子！孩子！”
约莫过了两三分钟，见真的没有人在家，老李赶紧掏出老人机要给王俊凯打电话。
刚接通的时候门被从里到外打开了。
易烊千玺踩着拖鞋，揉着惺忪的睡眼，隔着防盗门看向老李：“您是……？”
电话那头的王俊凯听见他的声音，猛然松了口气，随后叫老李把电话给他。
易烊千玺给老李头打开了防盗门，伸手接过手机，王俊凯的骂声劈头盖脸而来：“在家里怎么不接电话！我都打了多少个都听不见是不是！”
始终沉默地听完，老李都替易烊千玺捏把汗，王俊凯的声音穿透老年机，不开免提就能听得清清楚楚，包含着恼怒和担心。
“我没事。”听他终于没了话，易烊千玺淡淡答道。
王俊凯一时竟被他平淡的语气堵得讲不出话来，好像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像无理取闹。
老李怕易烊千玺被王俊凯骂哭，男孩好面子在陌生人面前强撑着，于是赶紧识相地抢回手机，朝易烊千玺慈祥笑着：“我跟他说。”
拿起电话就骂，故意要给易烊千玺撑腰：“那么大声干嘛就你嗓门大啊！”
王俊凯又被气着了，泄愤似的朝空气挥拳，最后忍住所有愤怒和老李说：“他晚上没吃什么东西，你给他做碗馄饨，钱算我这里。”
“我还差你俩钱啊……”老李嘟嘟囔囔地挂了电话。
“孩子，爷爷的馄饨摊就在楼下，来吃点吧。”对着易烊千玺完全又换了个态度，无比和蔼可亲。
兴许是为了大人们放心，知道他真的没事，易烊千玺就着睡衣，换上鞋子跟着老李头下了楼。钥匙在门口鞋柜上，他有记得。
老顾看到老李下来带了个孩子，刚要张嘴问，被老李一个眼神制止了住，配合地闭了嘴，回到自己摊上，捧着一本翻烂的书就着路灯自顾自地重新看起来。
“你坐着，这就给你下。”老李笑了笑，让易烊千玺坐在自己带来的长凳上。
“谢谢。”
煮馄饨的汤水是老李自己在家熬的鸡汤，路边摊随意得很，也不换水，反而越煮越有味道。不是都说嘛，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他特意挑了几个肉馅包得多的扔下了锅，开了大火咕嘟咕嘟煮的冒了泡，馄饨都往上浮了，他赶紧去捞。
“孩子，能吃辣么？”
易烊千玺认真回答：“少一点就好。”
“得嘞！”老李笑着舀了一小勺辣油，红红地浮在汤水上，看起来色泽诱人。
香气勾起了易烊千玺的胃，食指大动。
掰开一次性的竹筷子把汤搅了搅，红油融入略有些微黄的鸡汤里，每一滴油水都裹着馄饨，粉红色的瘦肉透过擀得很薄的皮子，老李还撒了海苔和小虾干，看起来很有食欲。
易烊千玺确实是饿了很久，油腻的快餐吃不下去，喝完可乐胃里都是气，打了几个嗝就算吃过晚饭，以前从来也都是这样敷衍的。
老李关了火，坐在他身边慈爱地望着。
心里却叹了好几口气，从王俊凯的话里他便知道这孩子可怜了，止不住地惋惜。
兴许是热腾腾的水蒸气熏到了眼睛，易烊千玺离得远了一点揉了揉眼睛，很快红了。
“怎么了？”老李关切地问。
“没事。”声音也哑了，带着浓重的鼻音。
老李自见到易烊千玺只听到他反复重复着一句话，不论别人怎么关心怎么骂，他始终说着我没事。小孩子还不会很好地掩藏情绪，外表装着大人，以为一句云淡风轻的话便能拒绝所有，但那些显露真正想法的蛛丝马迹总是会跑出来。
他不揭穿，却越发觉得这孩子可怜。
老顾却是个乐天派的老头，偷偷瞅了眼他们这边的情况，老李假装茫然地抬头看着夜空，男孩子低头吃着馄饨却一直在吸鼻子。
他想了想，放下书从自己琳琅满目的地摊上挑出了一个好玩意儿。
“喂！”他带着笑意朝易烊千玺叫了一声。
一个闪着金黄亮光的物件落入易烊千玺眼里。
老顾招了招手，看着易烊千玺。
老李切了一声，转头告诫易烊千玺：“骗人玩意儿看看就好千万别掏钱买，记着孩子。”
这话说完就遭到了老顾的嫌弃：“你尽说我不好！谁说这个是骗人的！这是我自己的！”
确实是自己的。
老顾骂骂咧咧的，见易烊千玺真过来了才收住嘴，把他拉着蹲到自己身边，仔细展示着。
易烊千玺发现，这是一个开心果模样的吊坠，像是黄金镀过的，但带着细小的黑斑。
老顾笑得一脸神秘，把吊坠在易烊千玺眼前晃了晃，语气颇有些骄傲：“我自己做的，像开心果吧？”
易烊千玺拿手指戳了戳，小金坠晃来晃去的吸引了大半注意力，他点点头。
“送你，不要钱，别听老李头瞎说，这是个好玩意儿，这层金子是真的。”白了旁边听着墙角的老李一眼。
易烊千玺诧异，赶紧摆手说不要。
若是顾爷爷自己的东西，保存了那么多年必然有特殊意义，自己怎好抢夺了人家多年珍藏的宝贝。
“拿去。”老顾把金坠子硬是塞到易烊千玺手里，在他又要还过来时赶紧闪了身躲开，重新捧起那本老旧的书，任易烊千玺怎么不知所措地喊他爷爷都充耳不闻。
老李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走过来把那条链子看了又看，小声嘀咕着：“好像是小椅子的……”
易烊千玺捕捉到这个名字，问：“小椅子是谁？”
老顾翻书页的动作停住，朝易烊千玺摆摆手：“没谁没谁！孩子把坠子收好了，别还给我！”
接受到李爷爷略有些尴尬的眼神暗示易烊千玺也不再多问，小心翼翼地把金坠子揣进口袋，想着日后有一天还能再还给他。
吃完馄饨感觉肚子里满满的，老李把易烊千玺送上了楼，他进门后礼貌地弯腰说谢谢，老李隔着防盗门笑了笑，指了指他的兜，意在那个金坠子。
“小椅子是老顾孙子，三岁没的。”
老顾以前总把小孙子被人贩子抱走的事情挂在嘴边，后来听得老李烦了，又知不该用这样的理由堵住他的嘴，只好装作很忙的样子去煮东西。老顾也是看出来了，自那之后很少再提起。
之前说的时候总是把金坠子拿出来，望着望着，眼睛红了，流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当时把这个带在身上就好了……”
老顾儿媳妇是个讲究的，觉得镀金制品对宝宝皮肤不好，拦着老顾不给小椅子戴。老顾自知没有她懂，便也不再强求。只是有时候儿媳妇不在，老顾就拿着金坠子去逗小孙子，小椅子抓着金坠子乐乐呵呵的，一边“吚咦咦咦”地叫，一边咯咯咯地笑，“开心果”当真起了如其名的功效，看得老顾也喜欢。当下给戴在小椅子脖子上忘记在儿媳妇回来之前取了，结果儿媳妇回家看见，把坠子扯下来就扔给老顾，嚷得邻里都听见，还以为老顾干了什么缺德事让儿媳妇当街骂的。
老顾年纪大被晚辈指着鼻子骂，小椅子被他妈抱在手里大声哭，吵得整条街都热闹。
他后来拿这件事出来嘲笑自己，被骂也不知道还嘴，老李撇撇嘴，窝囊玩意儿。
老顾是觉得啊，带孩子这件事他没儿媳妇懂，都是为孩子好，也就忍了下去，自己年纪大，犯不着和小辈犟。以至于后来儿媳妇把小椅子被人贩子抱走这件事怪到他身上时，老顾也如同这次一样，低着头，看着老旧如树皮的手，暗自落泪，当真觉得自己犯了大错。
老李叹口气：“后来孩子还是没找到，儿媳妇和他儿子离婚了，人也有点疯疯癫癫的。老顾儿子也怪他，出去打工就没回来过，老顾老伴去得早，好几年了，就自己支个摊儿卖点假古物……”
易烊千玺听得心里不是滋味，摸了摸金坠子，手指描绘到开心果的形状，略有些懂得顾爷爷把这个东西送给自己的意义。
“还能找到小椅子的话，他和你差不多大了……”老李说。
这个世界上的不幸分很多种，失去至亲算是最折磨身心的一件。易烊千玺的父亲永远不会回来了，老顾的孙子小椅子也许也回不来了……悲伤既雷同又像是千万种，无法感同身受，而留在世上的这些人却有着千丝万缕的共鸣。
易烊千玺回到自己房间，把开心果挂在了台灯上，借着暖黄的光，戳了戳悬在空中的它，泛着金属光泽的开心果摇摇晃晃，模样像是一滴泪，与掉落在桌面真实的透明液体重合了形状。
易烊千玺侧着脸贴在桌面上，眼泪越聚越多，流过山峰一样的眉，划过额角，无声地陷入发间。
万般世界终于只剩下他一人，麻痹神经的睡眠失去功效，他再也睡不着了。
他从来直呼易海仁的大名，一直被骂没大没小，学校里学过一个成语，叫为老不尊，于是易烊千玺就用这个词怼回去，易海仁处于震惊之中无话可说。
他也没有吵架过后的快感，躲在门缝里看着他爸又穿上警服出门，这才悄悄出来，餐厅那边留着一小盏灯，暖色灯光笼罩着一碗新鲜出炉冒着热气儿的馄饨。
易海仁也就一个馄饨煮的好。
谁都煮的好的玩意儿。
易烊千玺一个人吃饭久了，什么东西都尝不出味道。老李给做的这碗放了许多料，要是他爸做，直接清汤寡水怎么方便快速怎么来，哪能有那么多安抚味蕾的心思。可易烊千玺吃着吃着，怀念起易海仁做的馄饨来。
速冻的馄饨，哪哪儿都能买到，易海仁往煮开的沸水里一扔，溅出滚烫的水在皮肤上，老爷们儿不在乎地拂了去，往锅里加勺盐，用大勺舀起一口盐水尝尝咸淡，最后盛出锅了，给易烊千玺的那份滴两滴香油提味儿，自己就随便凑活了，反正味道也不淡。
他时间从来都是紧迫的，能挤出来一点儿给孩子做饭算是天大喜事了。
饭桌上从来也都没什么家常好说，顶多问一句最近学习怎么样，得到易烊千玺同汤水一样寡淡的回答，加之未收到班主任打小报告的电话，易海仁听完也就继续低下头吃东西，好像平日在局里对犯人的例行询问一样，没带什么感情。
易烊千玺那会儿倒是同他爸如出一辙，对于至亲无话好说，只顾埋头吃饭，吃完再抬头，老易早就走了，屋子又是空空荡荡的，他便收拾了碗筷拿到厨房。有时候脾气上来了，把易海仁的那份丢在洗水池里，气呼呼地跑回房间。
晚上要睡觉了易海仁还不回来，他等累了，迷迷糊糊地进厨房把碗洗了，然后刷牙洗脸钻进被窝里，伴着一盏小台灯入睡。
梦里爸爸妈妈带他去吃可多好吃的，陪了他一整天，一醒来，还是自己一个人。
习惯也就没所谓了。
可谁也没告诉他未来爸爸会离开，当真就剩下他一个。
“好辛苦啊……”他哭着哭着嗫嚅。
妈妈那时候和爸爸一起生活很辛苦，身为警察的爸爸很辛苦，即将一个人长大的他也很辛苦。
“老爸……”易烊千玺闭上眼睛，轻声呼唤伴随淌落的眼泪归于平静。
刑队走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横着眉出了谢常青的办公室，把门砸的整个警局上下都受到震动。
韩图朝王俊凯挤眉弄眼，不忘挽着他胳膊生怕他有什么出格的行动。
刑峥路过，勾了勾手让王俊凯出来。
韩图也拉不住只好松手，凑到王俊凯耳边告诫他：“没有根据不要乱说话。知道你心疼易队，但现在不是时候知道吗？”
王俊凯停了三秒之后点头，跟着刑队出去到外面。
夜色已深，刑峥拿出烟盒，抽出一支递给王俊凯被他推了回去，便自顾拿起来点了火，深吸一口吐出烟圈，这才带着怅惘开了口：“千玺现在在你那里吧？”
“是，老师生前嘱托过我照顾他。”王俊凯的眼睛微红。
刑峥点头。二人又沉默了一会儿，揣着同样的心事，直到他把烟快抽完了，王俊凯才迟疑开口问道：“老师真的……”
话被打断：“我尽了最大努力，但上面对这件事压得紧，谢常青不知道又从哪里获得那份受贿资料，所以暂时没办法还海仁一个清白。”
王俊凯的言辞有些激动：“老师他不是那样的人！”说着说着眼眶一松，一滴泪珠滚了下来，“他为国家奉献了自己的生命连一场送行仪式都不配有吗？”
京渝六月的夜微凉，然而他的后背却还是因为过于紧张激动泅出了汗水，湿了大片，倒与正面滴落的眼泪相衬。
“我再试试，”刑峥不忍，拍着他的肩膀，嘱托道，“照顾好千玺啊。”
刑队长走进夜色里，王俊凯无言目送他离开，在进办公室以前抽了一支烟，把眼睛揉涩为止才又重新进去。
韩图见他情绪不佳也没有再说什么，把简单档案归类的任务给他，自己顶替王俊凯去接报案，光是一晚上就跑出去两三次，要么是酒醉的客人干架，要么就是黑灯瞎火开远光灯的司机撞着人了……总之没一样是不费力的。
王俊凯一晚上都恍恍惚惚的，易海仁的尸体还在医院里，生前签署过协议捐了眼角膜，这会儿得不到京渝区公安局刑警队队长应有的尊重，躺在冰凉的太平间还要接受调查，想到家里那个他十二岁的儿子，王俊凯越发觉得难过。
天空慢慢亮起鱼肚白，他小睡了半小时，打着哈欠从桌上起来时刚好韩图从外面进来，整个人老了十岁似的。
他把豆浆油条往王俊凯桌上一扔，然后一屁股躺倒在办公室大厅的沙发上，把警帽往脸上一扣。
跟他一起回来的其他同事也累坏了，连环车祸，找了一晚上的肇事者，那人从高速公路上弃车跑了，让一班人马好一通找，挨了不少蚊虫叮咬，都把那人恨得牙痒痒。
王俊凯洗完脸出来韩图还在睡，简单咬着一根油条，端着豆浆就到韩图旁边，踹了踹他荡在下面的一条腿：“八点我回去了，今天千玺小学毕业。”
韩图闷在帽子里的声音有气无力：“别烦老子，累着呢。”说完收起两腿蜷缩着，抱着手臂往沙发里面一翻，当真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给我打个卡，谢了。”王俊凯说。
韩图伸出一只手在空中晃了晃，意思是知道了。
八点值班结束，王俊凯不能等到那时候，易烊千玺七点半去学校，八点约莫毕业典礼就开始了，他必须得在那之前赶到。
咽下最后一口油条打了个电话给老李。老李出摊早，六点不到就骑着改装过的三轮到了小区楼底下。
听见王俊凯那头三句话离不开一个千玺老李不耐烦了，油饼还没炸油锅热了，差点把手机掉下去。
“小兔崽子非得这时候捣乱！回头我给你打！”暴躁说完把手机往兜里一扔，任凭超响的铃声怎么叫都不接。
“这老李头！”第三个电话被拒接之后王俊凯对着手机愤愤不平。
最后没办法，打了个电话给家里。
六点半了，兴许起了。
王俊凯对于昨晚易烊千玺不接电话的事情还是心有余悸的，不过幸好，这回响了没两秒，接了。
“喂……”对方嗓子哑哑的，俨然就是刚起床的样子。
王俊凯一时不知道回答什么了，他发现自己总是莫名其妙地对着易烊千玺无语，但自己打电话过去的总不能不说话，于是脑海里百转千回，像极了客栈老板，随口问了客人一句：“昨晚睡得好吗？”
电话那边的易烊千玺应该也是被他无语到了，不过反应速度比王俊凯快，淡淡地答了一句：“睡得很好。”
王俊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两边都很安静。
“王俊凯，”过了许久易烊千玺忽然开口了，王俊凯急忙汇聚了精神听着，“易海，我爸爸他什么时候能回家啊？”
王俊凯的呼吸一滞。
他没办法回答他的问题。事实上除了告诉易烊千玺易海仁已经去世的消息以外，其余什么他都不能讲给他听。
“快，快了……”王俊凯支支吾吾地，尽管易烊千玺看不见他还是心虚地低下了头，“老师他签过眼角膜捐赠的协议，这两天要准备取出来，所以，所以可能会有点慢。”
只能拿这样的理由来搪塞他，就是欺负小孩不懂。
“哦。”易烊千玺深吸一口气，像是做了很大决定，“今天你会来参加我毕业典礼的吧？”
“会，会。”王俊凯赶紧点头。
“那你能不能跟我说说，我爸爸是怎么……怎么……”他不愿意讲出那个字。
“好，好。”王俊凯填补了他的尴尬，连声答着。
易烊千玺明显松了一口气，轻声说了句“谢谢”便把电话挂了。
而另一边的王俊凯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觉得心上压了一块重石，他该如何跟易烊千玺说，这题无解，因为连他自己都未能搞清楚。
一边的韩图全程听完了王俊凯和老李骂骂咧咧的对话，又听完王俊凯轻声细语地哄着易队长的儿子，把警帽从脸上挪开一点儿，露出一只眼睛盯着王俊凯。
而后便听见王俊凯充满忧愁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唉……”韩图也叹气，补了个二十分钟的觉也够了，经过王俊凯时按着肩膀传递力量，这种事情啊谁也帮不上忙。
离家也就十五多分钟的步行距离，王俊凯提前下了班，到家时易烊千玺已经上学去了。他洗了个澡，换了身休闲的衣服，刮了胡子，再出门时像个大学生。
出门前去易烊千玺的房间看了眼，行李箱依旧还在昨天他放的位置像是没动过，床铺干干净净的，书桌上也是一点灰尘没有。
王俊凯再回自己房间，昨天早上走时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
不免做了下对比，自己一个二十岁的大小伙子还比不过人家一个十二岁的小朋友。
算了，今天他小学毕业。
快到青年路小学的时候韩图来了个电话，说是谢常青又拿着一叠东西去市里了。
王俊凯眼神阴暗地挂了电话，这事儿和谢副队有关没跑的了。大家都知道易队和谢副队在某些事情上略有不和，但为了一切以大局为重，经常就是我妥协你你妥协我，求得了表面安生。但两人私下矛盾重重都是有目共睹的，这回易海仁出事最着急拉他下马的有且仅有一个谢常青表现得如此积极，说来实在奇怪。一向清正廉明热爱事业的易海仁队长怎么会和黑道官道扯上关系，做出有违道德的事情呢？谁都不信，但在明晃晃的证据面前，谁都被噎得无话可说。
暂且不去想这件事，王俊凯甩了甩头发，随着一众家长大流进了学校。遭来不少眼光，原因是小伙长得太嫩，与家长人设不符。
到了六一班，孩子们已经在自己座位旁边摆了凳子，先要班里进行最后的一次班会，随后集体移步大礼堂，参加集会，然后就结束了。
王俊凯的身形在家长群里十分出挑，易烊千玺几乎一眼就看见了他，抿着唇朝他招手，到他进来，不少同学凑到他耳边问着这高高帅帅的哥哥究竟是谁，以前怎么没见过？
大家都不知道他父亲已经去世的消息，自然不能体会他的心情，易烊千玺冷冷淡淡没有作答，其他人当他一贯这样，也就摸着鼻子悻悻离开了。
王俊凯坐到他身边，翻着摆在桌上的材料，是一份成绩报告单，易烊千玺期末考试考得很好，语文九十八，数学英语都是双一百。
老师评语把易烊千玺夸得花儿一样，王俊凯看着看着就笑了出来，眼眶有些湿润，却假装不经意地赞叹着：“原来你这么厉害啊！”
易烊千玺斜昵一眼，趴着继续写着叠成一摞的同学录。
没有被回应王俊凯也不恼，把东西放下了就撑着下巴看易烊千玺写字。
小孩儿年纪小，写字却十分有劲，一笔一划落下时格外认真，到了最崇拜的人那一栏停了一会儿，见他要抬头，王俊凯急忙别过头假装去看别处。
易烊千玺确认王俊凯没有偷看后，用手拢着，轻轻写下了爸爸二字。
之后的十几份如同复制粘贴，十分钟内全写完了。同桌把那些东西接过去分还给同学们，悄悄看了一眼内容，最后壮着胆子问了一句：“这人谁啊？”
他是见过传说中很忙的易烊千玺的父亲的。好多次家长会全班只有易烊千玺的家长一人缺席，百忙之中抽空来过一两次因此也就印象深了。眼前这人显然不是，更像是哥哥那样的亲戚。
易烊千玺不答，王俊凯托着下巴看他。
同学等不来回答自知又多了嘴，转头去找后座同学聊天掩饰尴尬。
“喂，你这么对你同学，不怕被孤立哦？”王俊凯发出疑问。
易烊千玺摇摇头，王俊凯不知道是不怕还是不在乎的意思。这个孩子很多心事，难以看穿。
热闹的哄吵随着年轻的女班主任进来逐渐小了下去。班主任是四年前刚进入学校的，易烊千玺他们班是她从三年级开始带的第一个班，因此有了许多感情，在讲到不久将来要分开的时候，女老师的眼睛都红了。
开了一小时左右的班会，王俊凯听到老师几次表扬包括易烊千玺在内的学生，自个儿腰杆也挺直了些，待到老师疑惑的目光望过来时才又蔫了下去。
结束之后老师单独找了王俊凯，问易烊千玺的父亲究竟是什么情况，孩子毕业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来？
“老师，您应该知道易烊千玺的父亲是警察，公务实在繁忙，抽不出时间。”王俊凯只好这样抱歉地说明。
女老师推着眼镜，又问：“那您是易烊千玺的……？”
“叔叔，我是他叔叔。”
老师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番，王俊凯看起来实在年轻，但气质又没有一般二十来岁男孩的调皮，反而多了一些沉稳，老师将信将疑。
最后要出发去大礼堂了，老师才忍不住劝道：“回头您让他父亲多关心一下孩子学习生活。千玺这孩子不爱说话，做老师的也不能方方面面都照顾到，幸好他自己争气。我见到警察叔叔有些怵，”说着老师缩了一下肩膀，“您帮我跟他说说，初中高中很重要，让他多多在意千玺的情况，好吗？”
王俊凯苦笑着点头，这些话都是说给他听的啊。
没等到大礼堂的学生汇演结束，易烊千玺中途扯着王俊凯袖子，叫了他出来。王俊凯心里咯噔一下，知道该来的总算来了。
大家都在礼堂，低年级的孩子们还在上课，校园里很安静，易烊千玺在前面走着，王俊凯跟在他后面，思考着措词。
走到教学楼后面那片长廊易烊千玺停了下来，夏天一到长了满架子的紫藤萝，摇摇晃晃地坠着，易烊千玺坐在花下面的长凳上，朝王俊凯招了招手，让他也过来。
紫藤萝没什么香味，倒是不远处小花园里种着的香水玫瑰飘来缕缕清香。
王俊凯没什么赏花的心思，感受到易烊千玺直直望向自己的眼神便觉不好开口。
“是不是上回那个追毒贩的案子？”易烊千玺问。
易海仁的书房他进去过，卷宗就大大咧咧地摆在桌上，他只看了一眼就被刚进来的易海仁赶了出去，说这种东西小孩子不能看，但易烊千玺却记住了。
王俊凯惊讶的神色没逃过易烊千玺的眼睛，他吸口气又问：“在哪儿？是不是通城？”
因为爸爸三天前说要去通城出差。
看王俊凯的反应便知道是了。易烊千玺憋着气，桌下的手紧紧扣着衣服，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心情：“是谁？”
他记得在那本卷宗上看到过几个名字。
王俊凯讶异于小孩的通透，什么都知道，却不想让他那么快的接触到真相。老师生前把监护权变更协议交给自己的时候曾给以最重的嘱托——照顾好他，让他干干净净轻轻松松地长大。
如果把那些还未得到查证不干不净的东西告诉易烊千玺，那是辜负了老师的信任。
可面前玲珑剔透的易烊千玺一步一步咄咄逼人，他甚至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而易烊千玺的猜测却越来越接近真相。
王俊凯觉得可怕，一方面又佩服，不亏是老师的儿子。
见他沉着脸不回答，易烊千玺问：“秦尧？张晓伟？邵路华？”
王俊凯后脊发凉，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石桌边缘，一个有洁癖的人也不管桌子上爬过多少虫蚁。
易烊千玺的眼神紧跟着他，没有十二岁孩子的单纯天真，而是多了一丝狠厉，连说话都是咬牙切齿。
再不能让他这样胡乱猜测下去，王俊凯拿出成年人的气场，刻意掩盖情绪，反而松了手，努力装得轻描淡写：“就算你知道是谁又能怎样？这是大人的事情，而我们一定会抓到坏人，还你爸爸清白。”
“清白？”易烊千玺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字眼，“什么清白？”
王俊凯后知后觉发现说漏嘴了，这下要去弥补也来不及。
易烊千玺比他想象中还要聪明敏感许多，原本以为与父亲的感情很淡，所以对于生死这样的事情也是听完作罢，没想到这孩子联想起以前见过的种种痕迹，快要慢慢剖析出事情的原貌。
“老师的牺牲不会白白作废。剩下的，你相信我。”王俊凯能说的只有这么多。
易烊千玺听完他的保证却突然泄了气一般，终于露出了孩子该有的情绪，眼里不知不觉蓄积起了眼泪，快要流出来时又拿两个拳头捂着眼睛，肩膀却在微微抖动，随后王俊凯看见模糊的泪水从拳头下像没有控制的水流落了下来，砸在大理石的桌面上。
“我一直相信你们的啊，可是你们连我爸爸都保护不好……”这是最心碎也是最掷地有声的控诉。
王俊凯想去抱抱他，作为老师的副手却没能在行动中保护好他又十分后悔与自责，伸出的手缩了回来。
易烊千玺压抑着哭声，整个人都在颤抖。
妈妈抛下他和爸爸的那年是八岁，妈妈只问了一遍，要跟她走还是要留在爸爸身边，易烊千玺想了一会儿，回房间拿出超人贴纸一把贴在弟弟手臂上，随后背过身不去看他们，倔强地抹着眼泪，声音软软糯糯的：“我要和爸爸在一起。”
妈妈带走了弟弟和他最喜欢的超人贴纸，家里剩下了还未回家的爸爸，和自己一个人。
从八岁起，一直一个人了。
父亲把所有的精力都奉献给了他的事业，以至于连第二个孩子的降临都未能亲自见证，妈妈一开始是理解的，只是后来所有事情都一个人扛之后觉得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也可以，感情被消耗光了，也就离开了。
她给了已经懂事的孩子选择的权利，却是变相地抛弃了他。
易烊千玺从未责怪。
十岁以前还会对爸爸死缠烂打：“我对你那么好都不要妈妈只要你了，你陪我去一趟游乐园怎么了！”
易海仁摸摸他已经长长的锅盖头，十分抱歉：“对不起啊烊烊，爸爸要去抓坏人。”
即使得不到陪伴和应有的关爱，易烊千玺也好好地长到了十二岁。
家长签字是自己签的，因为成绩一直很好所以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家长会易海仁亲自打电话致歉，以至于后来老师看见来电提示就知道易烊千玺的家长又不能来了；早饭基本不吃，午餐吃学校食堂，晚饭路边买的，易海仁赶回来了能做一顿馄饨，赶不回来也就那样凑活；过年回老家，易海仁把他送上火车，托付给了铁路局认识的朋友，到站后年迈的爷爷奶奶拄着拐杖到火车站来接……
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早就没了多少情绪的波动，但易烊千玺叛逆期提前了好多年，终于有一回爆发。
把还盛着馄饨的陶瓷碗往地下一扔，碗身四分五裂，四散到家里各角，易烊千玺哭着大喊：“我考了一百分你不表扬我，不及格你也无所谓！不回家看爷爷奶奶，妈妈也被你气走了！做警察就有那么重要！既然除了这个你什么也不在乎那我也走就好了！”
他冲动跑出家门的结果就是在大街上一边抹着眼泪瞎溜达一边害怕陌生人靠近。
路人关切地问你怎么了呀，怎么在哭？易烊千玺兴许是受了易海仁职业的影响，见谁都不像好人，像只小刺猬，谁来躲谁。
他没听易海仁的解释，在他来拉自己的时候也一把推开。高大的父亲也许被他的话震撼到了，踉跄两步跪倒在一边地板上撑着手臂紧咬着牙。
易烊千玺头也不回地走了，最后被刑峥拎着耳朵带回来。
刑峥和易海仁是多年好友。下班的时候看见一个孩子像老易家的烊烊，见他情绪不对就一路跟着，直到易海仁打电话过来说让他帮忙找孩子。
他先到的家，易海仁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刑峥给他擦眼泪，说男子汉不能哭，易海仁的孩子更不能哭。
后来易烊千玺才知道，那会儿一个杀人犯从别的地方偷跑到京渝，易海仁作为负责人追了几天，最后和歹徒近身搏斗，挨了两刀才把人制服。
“你爸包扎了伤口就要出院，孩子，十针呢。他说答应了你今天一定要回家的，急急忙忙就走了。”
易烊千玺的眼眶不争气地又红了。
此时易海仁到家了，气急败坏地过来扯他，易烊千玺看见他的警服上渗出了大片的血，哇地一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搞得两个大人不知所措。
易海仁蹲下来，掐着他脸上的肉：“不关你的事啊，哭什么？”
易烊千玺耍无赖：“就关我的事！还关你的事！”
老易哄他，刑峥就去收拾碎片，为这一家操碎了心。
那天之后易烊千玺就变得懂事了许多，再没有像这次一样发过火，难过了也是自己消化，不过倒是与王俊凯的见面多了几次，这家伙受他爸爸的嘱托，带着他到处吃，说是任务，油嘴滑舌地说要把小少爷照顾好了。
易烊千玺随他去了，略微感受到一点易海仁想要弥补的心意。
无人愿意去听一个孩子的堆积如山的心事，也就王俊凯抽空陪着他，在他耳边灌输着老师很忙，忙着抓坏人，你要体谅他呀。
易烊千玺想，怎么没人理解我呢？
他从前至少还欣慰易海仁是看得见摸得着和自己生活在一起的，现在冷不丁地告诉他你爸爸永远都回不来了，苦涩与悲伤翻滚笼罩，他劝慰自己你不是早就习惯了吗？
血淋淋的事实摆在面前时他才知道从未习惯过。
妈妈离开的时候他的世界塌了一半，他就像个小工人每日每夜地捡起砖头慢慢重新筑起，爸爸离开的时候，另一半彻底化为废墟，压坏了原本修建好的那半个世界，一点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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